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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落流香雕碧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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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閉上了眼睛,天上沒有一顆星星,只有沈沈的呼吸化作緩緩的暖風撫過酣睡的大地。

天上淡淡的籠罩著些雲氣,即使到了流香苑裏,還是有些悶悶的,恐怕明天要下雨了吧!

都說春雨貴如油,暮春時節的雨卻常常洗落一地繽紛,湖水裏旋轉的花瓣也漾開圈圈漣漪,郁郁蔥蔥的大地變得色彩鮮明濃郁。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的確是幾句簡單到瑯瑯上口卻直擊神韻的千古佳句。而流香苑裏朵朵牡丹,這幾日也開始雕落,綻放得妖嬈嫵媚,雕謝的奔放壯麗,大朵大朵的嫩瓣鋪散一地,就像鋪了一地流雲,讓人走的分外小心。

浣花這幾天生病,很早就睡了,屋裏沒個人說話,也很悶熱,於是出來透透氣。

漫步在小徑上,想到明日的演奏會不由很開心,清新的雨簾裏暈開一泓泓絕美的音樂,那真是一種沁人心脾的享受。

朦朧的夜色譬如月落烏啼霜滿天讓人神思飄逸,不知不覺中已經過了大約半個時辰了,眼見宮女次所的燈漸漸熄滅,我便從流香苑的盡頭折回,向門口走去。

我走過一叢茂密的灌木,心猛的跳了一下。

瞬間不敢呼吸,在朦朧中定睛一看,果真沒有看錯,那裏多出了一個黑影,半躺半靠著棵小樹。

刺客!

心裏狂跳,卻發覺那個黑影一動不動。

在潛伏嗎?我可不能讓他知道我看見他了!

我拼命抑制住急促的呼吸,極力讓自己忽略掉那個黑影,盡量讓自己從容的目不斜視的穩步走過。

夜靜得可怕,我能聽見樹葉沙沙的聲音,還有自己格外清晰的呼吸和心跳,撲通,撲通,我離那叢灌木越來越遠,我額上的冷汗幾乎滴落到我的眼睛裏,然而悶熱的空氣卻讓我微微燥熱,呼吸不穩。

然而,瞬間,我卻止住了腳步。

所有的緊張一瞬間化為烏有。

整個人都被驚愕和懷疑控制。

那聲輕輕的呻吟,輕的就像空氣流動的聲音,就好象春苗破土而出的聲音,但是被我的聽覺不經意攥住的時候,我高度緊張的神經全部被這個聲音攪亂,一遍遍的在心中回蕩著:

是他,是他,是他……

有些懊悔自己的舉動,萬一他有心殺我,甩出暗器怎麽辦,於是慢慢蹲下,用手托著一朵尚未雕零的牡丹花,輕輕的嗅著,只用耳朵關註周圍的動靜。

然而除了樹葉沙沙的響聲,大地靜得就像睡著了。

我心裏疑惑一遍遍加重,怎麽會是他,他這個時候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然而,我怎麽會聽錯呢?

他的容顏,鐫刻在我心間反覆流連,他的聲音,縈繞我耳旁宛如天籟。

他的聲音,我怎麽會聽錯,我怎麽會聽錯……

我不由的慌張起來。

剛剛我看到的人影為何會是半靠在樹上的?

那聲呻吟,倒像是人無意識流露出來的痛苦聲,難道他負傷了?

越想越覺得是這麽一回事。

如果真是刺客,怎麽會以這麽被動這麽易被暴露的方式躲著?

怎麽可能發出連我這種聽覺都沒有經過訓練的人也很容易聽出來的聲音?

又怎麽可能不去襲擊剛才動作那麽明顯的我呢?

是他,他怎麽會在那兒?

他受傷了嗎?是不是傷的很嚴重?

一時間心亂成了一鍋粥,可是剛想站起來,我又猶豫了。

萬一不是呢?

萬一那個刺客只是想放過我這個無辜的小宮女呢?

我為什麽不可能聽錯呢?

再說,這是他自己的事兒,我不是他什麽人,甚至他可能從我們第一次見面就對我防範著,他也許根本不想讓我這種人知道吧!

如果被他發覺,死在他手上,我會比死在誰手上都要痛苦吧。

我閉上眼睛,慢慢站起來,深吸一口氣,向門口走去。

會有人救他的,他不是那種喜歡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人。

我熟悉的那個他,是喜歡魅惑的笑著,自信的走著,驕傲的掌控著一切的人!

還是那個每天蠱惑人心的宮月明……

然而,腳下好似灌鉛一般,再也邁不動。

一個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

萬一,萬一,萬一……

我滿頭冷汗,突然間大腦空白,一下子轉身,不受控制的向那裏走去。

意識回到腦中,所能感知的只是一陣輕松。

心口的大石頭好像被卸下來了。

只是隱隱感覺,如果我不去,那可能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我微微俯身像地下看去,眼睛在小徑上四處來回巡視,自言自語道,“咦?我的玉佩怎麽不見了?”

餘光卻瞟著灌木叢,凝神傾聽者周圍一切聲音,心跳的像擂鼓。

然而周遭靜得像只有我一個人,使我在高度緊張導致的片刻恍惚中以為自己真的眼花了。

我漸漸走到了那個灌木叢旁,手心裏的冷汗甚至讓那根尖銳的簪子險些滑落。

“我的玉佩呢?”

我斜眼看了看,那從灌木一動不動,又看了看旁邊的一塊石頭,我應該可以拿的動,如果不是他,我也只能……

我又湊近了幾步,來來回回找了幾次,甚至看清了那個頎長的人形。

我咬了咬牙,捏緊簪子,從那從灌木後面繞過探看,卻發現那個人真的沒有動靜,膽子便大起來了,走到他面前慢慢蹲下。

心裏松了口氣,卻又亂了起來。

即使一身夜行衣,那樣優美的身形,那個清俊的骨骼,不是我熟悉的那個他,又是誰呢?

他的臉埋在陰影裏,看不見表情。

他受傷了嗎?受了重傷?為什麽我站在他旁邊,他卻沒有一點警覺,沒有一點動靜?

我平覆了呼吸,伸出手,像檢查一下他的傷。

一把寒若秋水的劍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一滯,明晃晃的簪子從另一只手裏雕落。

絕色明艷的容顏像撥雲見日般的照亮了視線。

我凝視著他的美麗的勾魂攝魄的眼睛,一陣陣的心疼。

我知道,他已經沒有力氣傷我。

那把劍完全是擱在我脖子上,構不成威脅,我僅僅動動肩膀就可以讓它滑落。

脖頸細長的刺痛,他的手無力的落下。

劍在我脖子上微微擦出一條血痕,然後,掉落在濕潤的泥土上,沒有發出聲音。

我看著他瀲灩的眸子,雖然他不信任我,卻是波瀾不驚。

我只在他的眼底,看見了一種疲憊和倦怠。

我不懂他沒有呼吸的血液,流淌的無聲無息,卻讓他如此冰冷。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只能望著他,慢慢的吐出四個字,“相信我!”

說出這三個字,我卻一下子清醒了。

他沒有說話,我沒有耐心等待他的答覆,不由的看向他身下的血跡,皺起了眉頭。

天知道他去哪裏了,傷的這般重!

我伸出手來,開始解他的衣服。

手背被卻被一片濕漉漉的溫熱覆蓋,他的手按住了我的。

他的身子動了動,卻是“嘶”的一聲,極弱的呻吟,看來著實傷的不輕。

“別亂動!”我瞪了他一眼,“你有力氣把這夜行衣脫下來?”

看著他的手還按在我的手上,血腥味撲面而來,刺的我有些暈眩,我沒好氣的甩出一句,“娘娘打算穿著這件回漫月殿?”

他這才放下手來。

冰涼的血液,半凝固的僵硬。

裏面是紅色的長袍,大片大片深色的血液盛開的妖嬈。

我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抖了起來。

兩件衣服被血液凝結在一起,我不敢用力,只得幹著急。

他默默的看著我,絕美的容顏被盛開的血液和湧動的夜色妝扮,格外的冷艷。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咬緊牙關,用力一扯——

“你——”

我一瞬間的怔楞,看著他紅色的衣衫一瞬間又被湧出的鮮血滲透。

他的臉上沒有一點痛苦的表情,好像這大片大片的傷口和血液,全然不在他身上。

淡淡的看著我,給了我一個安心的眼神。

我一陣恍惚,好像就是夜晚在流香苑的涼亭,他淡淡的回首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木香,沏一壺茶來……”

我深深的吐了一口氣,劇烈跳動的心,漸漸安寧下來。

只是一陣陣的疼,像極細的刀口劃過我柔嫩的心房,一道極小極細的創口,卻疼的不可抑止。

我撕下一截裏衣,幫他包紮了一下。

看他得了這一小會兒的休息,臉色不像開初看見他的那樣蒼白,似乎也恢覆了一些力氣。

我扶他站起來,他卻只是蹲下來,迅速的把撕碎的夜行衣撿起來疊成極小的一塊,塞進袖子裏,又極快的把血跡用泥土掩埋。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依然的波瀾不驚,我沒有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任何的表情,“快回清瑤居!”

院子裏安靜的沒有一個人,我緊張的從一條昏暗的道裏走過,生怕有人看出我的異常。還好一路上並沒有撞見什麽人。

我回到了自己房間,輕手輕腳的連轉門都小心翼翼,生怕弄醒了浣花。

若無其事而又極為迅速的換著衣服,打水洗臉,最後才發現浣花竟沒有在床上。

我不禁奇怪,她不是睡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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